We still gotta hit the road

        威士忌味道很好。
       Lisa上楼去哄Ben睡觉,Sam和Dean待在客厅里。电视上正放着深夜秀,Dean偶尔因为Craig的一两个三俗段子发出低沉的笑声,醇厚得像摇晃在Sam玻璃杯里的杰克丹尼。
       Sam会适当地跟着笑两声,虽然有些笑点他并不能准确的抓到,但他不想显得不合时宜。他确实每天都看报纸,一般是讣告栏,或是社会版,寻找任何可能与超自然事物有关的事件,发动Impala,启程。因此他不太清楚那些名字代表了什么,也许是某个演员,歌手,或政客。从大学——从Jessica死后他就很少接触这些东西了。一开始的几个月他还会和大学的朋友联系,通常是电子邮件,最后什么都不剩了。
      Dean转过头来,眼睛因为微醺而闪着光。
      “嘿你听到了吗,他居然说.......”Dean声音渐渐弱下去,眉头蹙起来,“你还好吗,Sam?”
      “......嗯?什么......?”Sam扬起眉,脸上像卡带一样空白了两秒,扯出一个笑,“噢——哈哈哈,没错,那真是——哈哈哈哈.....”
      Sam随便笑了两声糊弄了过去,Dean用那种不放心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,转回去盯着屏幕,在沙发上蹭了蹭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,让坐在单人沙发上的Sam浑身有种微妙的痒。他知道Dean知道他心不在焉,他感激Dean没有说出来,Dean从不说出来。
       Sam也转过去看着屏幕。
        这感觉有点陌生,他正在适应。并且他正在试图摆脱从前的那种习惯,简陋的旅馆房间,啤酒,布艺沙发,放着黑白恐怖片的电视屏幕。他试着不在看着Dean的时候想起他们靠在一起看电视,半边身子紧贴着,大腿蹭着大腿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可Sam还能想起Dean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皮肤上的感觉,他正用力地试图忘记。
         屋子里很安静,他们没有交谈。
         事实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交谈任何有价值的事了,寒暄是有的,多半在电话里,Sam靠在Impala的前车盖上,告诉Dean自己一切都好,不管他是否真的还好,Dean带着笑意和爱的声音在电话那边说着Ben,Lisa,他的同事,酒友,他的生活——没有Sam的部分,他在这边挑拣着Dean留下的磁带,一边是完好的,一边是已经坏掉的。Dean的生活中Sam不再占很大的比重了,他通常会一到两个月拜访Dean家一次,确保没有任何怪物跟在身后,短暂地停留,再次启程。
         Sam很少主动打电话,不是他不想念Dean,他想的发疯。很多时候他跌跌撞撞摔进Impala里,用衬衫揉成一团摁在伤口上,迫切渴望地想先听到Dean的声音,想听Dean说随便什么都可以。只要听见Dean的声音,他就能挺过去,能挺过任何事,像小时候Dean施在他淤青上的魔法,Dean会把嘴唇轻柔地贴上去,低声说:“痛痛不见啦!”来止住他的哭泣。Sam的手指无数次摩挲在快捷拨号键上,最后疼痛地收紧。他害怕一旦他屈服,一旦他忍不住寻求慰藉,他就再也坚持不住了。他会忍不住闯进Dean和Lisa的家,提出任性而无理的要求,用他恳求的眼神把Dean拽出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美满生活,而Dean无法拒绝。Dean不会拒绝Sam提出的任何要求,他不会拒绝Sam提出的除了让Dean杀掉自己之外的任何事。而Sam不能那么做。Dean值得更好的,Lisa远比他好得多,那才是Dean真正想要的。
         更多的时候Sam只是找不到可以和Dean聊的话题。他不能提起猎魔,那是从Dean生活中剜去的部分(Sam不想承认的是,一大部分的他自己也随着猎魔被Dean从生命中剜去了,Dean没有意识到,他只是坚持他们要保持联系,因为他们是一家人),而Sam的生活只有猎魔。当Dean结束了关于生活的甜蜜的抱怨的时候,Sam静立在电话这头,传过去的只有一阵嗞嗞的电流声,他正常的交谈能力似乎也退化了,除了伪装成各种身份询问受害人之外他几乎不和人交谈,以至于他忘了当别人谈到他们的孩子时应该怎样回应,于是Dean尴尬地重新开始另一个话题,或是开始担忧他的状况,责令他尽快找时间来做客,好让Dean确认他的弟弟还一切安好。Sam能说什么呢,他点点头,想起对方看不见才低声地回应,所幸Dean要求的并不多。
         Dean退休后Sam一直让自己保持繁忙,案子永远不嫌多,永远有那么多人需要去拯救。他匆忙地停在一个城镇,解决完案子,不多做停留就前往下一个。多数时间他睡在Impala里,因为去motel他会习惯性地开双人间,然后在接待员疑惑的目光中接过房卡,还因为驾驶座上残留着一点点Dean的气味,虽然随着时间越来越淡。Sam开始有点想尝尝派的味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他的后背因为这个缘故糟了不少罪,但要比坐在旅馆的床上看棒球联赛好得多,他不太想回忆起那些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Dean的时候,触景生情太傻了。直到现在,Sam才真正地,迟钝的意识到,Dean从不曾真正地属于他过。Dean从不属于任何人。 
        "......Sam?Sammy?"Dean的声音重重击在他胸口。
       “你叫我Sammy?”Sam抬起头,稍微挺直了一点习惯性弓起的背,眼里闪着他自己也看不懂的感情。这个称呼很久没出现过了,陌生得刺耳。
       “哦,抱歉伙计,我不是故意的——我是说,我知道你不喜欢.....我——算了,就,抱歉,好吗?” Dean的神色在尴尬和受伤之间闪烁了一下,接着他飞快地隐去后一种情绪。    
       Sam的脸明亮了一点,在他来得及带着希翼开口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之前,Dean继续道:“听着,Sam,我........你真的不打算停下来吗?”
       Dean正坦诚地注视着他,等待着回应。Dean很少这么干,就他所知Dean通常是退缩的那个,他会移开视线,转移话题,或是干脆抿紧嘴唇一言不发,也许家庭生活改变了Dean,做到了Sam没做到的事。
       这挺好的,Sam不应该为此胸口疼痛。
       Sam眨了眨眼睛,然后用他经常会有的那种方式蹙起眉来,混杂着无奈,他不想谈这个。
      “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了。”
      “没错,我们讨论过,当时我以为你只是.....暂时的。我以为你最终会和某个人安定下来——像我一样,你才是我们中一直更向往正常生活的那个,不是吗?”Dean恼火地皱眉,Sam想伸手去抚平那些褶皱,他想那么做想了十几年。他曾经做过一次,在Dean睡着的时候,Dean累得太厉害不会因为一些轻微的动静而惊醒,他坐在床边,Dean在梦中不安地呓语着,他轻柔地用拇指抚过Dean的眉心,Dean的表情和缓了一些,呼吸声更加稳定。Sam几乎是瑟缩着收回手来,接着颤抖地,将嘴唇印上刚刚触碰过Dean的那一小块皮肤,近乎虔诚。
      “曾经是。”
       Dean灌了一口啤酒,垂眼沉思了一会儿,视线又回到他身上,让Sam的身体一阵无所适从的战栗和欣喜,这不应该如此的,刚刚两年而已,他不应该这样反应过度。
      “总要有人继承这些的——Saving people, Hunting things, Family business.”他重复着Dean曾经说过的那句话,嘴角在完成最后一个音节时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点。然后他才意识到那听起来多像一句指责,像是在控诉Dean放下了枪于是Sam不得不拿起它,像是Sam很久之前曾做的那样把对生活的不满转移到父兄身上。但Sam并不是那个意思,他很高兴Dean终于不再把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入睡了,现在是Sam这样做。于是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,慌张地补充:“我是说,这很好,我需要这样生活。”也许那会让我多少赎一点罪。
       “而且我想我会安定下来的——像你一样,”Sam露出他最有说服力的微笑,那会让Dean暂时地安心,“我会的,如果我遇到某个合适的人的话。”
        Dean确实暂时地露出了放松,柔和的表情,尽管还有一丝担忧,很快他换上他通常的那种有点痞气的笑容,从沙发上站起来,走向厨房,经过Sam的时候重重拍了拍他的肩,“我去拿两罐啤酒。”
        Sam沉默地点头,忘记要扯出笑脸。
        他有那么多未曾说出口,也永远不会说出口。比如不会再有任何合适的人了,除了Dean之外不会再有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而Dean不再能察觉到Sam撒谎时闪烁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十点多的时候Lisa下楼了,依偎在Dean身边,Dean伸出的手臂揽住她,把她恰到好处地嵌进怀里。他们小声交谈着,Sam心不在焉地晃着酒杯,感觉自己愈发多余。偶尔Lisa会体贴地放大声音转向他,给他一个加入对话的机会,Sam不想破坏他们俩所处的那种亲昵温馨的氛围,于是他敷衍地略过了,继续盯着酒杯出神。
       他想起他第一次喝酒,那时候他十四岁,Dean十八岁。他从九岁开始就经常接触酒了——给Dean或者Dad消毒——却从没尝过一口。
       他那时候还是在给Dean消毒,Dean说那是个喧闹鬼,Sam不信他的鬼扯,喧闹鬼不会在你手臂上弄出一道将近五英寸的口子。Sam盯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,握住威士忌瓶子的手有点抖,除了头几次他很少会这么紧张了,但每次他都生气惊恐又害怕,这次更是。
       Dean的伤口已经用清水冲过了,他正坐在床上,T恤向上卷起咬在嘴里,伸出胳膊让Sam帮他处理。
       Dean正看着他,那么充满信任。
       Sam攥住Dean的手腕,琥珀色的液体从瓶子里倾倒出来,洒在Dean的伤口上,Dean咬紧了嘴里的布料,发出痛苦的低吼,还有一阵嘶嘶的吸气声。
       “会没事的,Dean,我会处理好这个的,”Sam强迫自己不去畏缩,他努力深呼吸着,告诉自己Dean需要他,“我会的。”
       出血已经止住了,但还是有一些血顺着酒液留下来,Sam用手拭去那些液体,在转身拿绷带的时候舔过湿润的手指,Dean正闭眼忍受着疼痛,自顾无暇。
  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,那尝起来像是麦子,铁锈,泥土和Dean。
      Sam大致给Dean包扎好了伤口,让Dean在家里等着,他出门去买双氧水和抗生素,家里的储备不够了。Dean争辩着酒精就足够了,Sam没理他,反手关上门,快步走向最近的药店。Dean的伤口很深,酒精可能不够,他可能会感染,Sam想着,而Dad没留给他们很多钱,这就是Dean担心的,但Sam觉得无所谓,他们不会因为少吃一两顿饭饿死的。尽管Dean受伤了需要营养,这有点棘手,不过Sam能帮上忙的,他能的。
      于是Sam又喝了一口,只有小麦的味道,烧得他脑子晕晕乎乎的。Sam希望他可以就这样睡去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  Dean叫醒了他。他反射性地扫了一眼时钟,已经十二点多了,Lisa不在客厅,Sam重新对上 Dean的视线。
      “醒醒,Sam,到屋里睡去,你会着凉的。”
      Sam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一点,但酒精还是让他感觉不断地下坠,他迟钝地理解了Dean那句话的意思,摇晃着站起来,拍开了Dean搭在他肩上的手,Dean碰过的地方火烧一样,疼得厉害。
      “我得走了,Dean,还有个案子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你喝醉了,Sam,你不能喝的醉醺醺的还开车到随便什么地方去,我不能让你那么对Impala,”Dean扶住他过于高大的弟弟,双手有力地把着他的胳膊,把他引向客房,“已经太晚了,今晚就留在这儿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的,Dean,我就是需要洗个脸,也许还有一杯咖啡,我真的得走了,抱歉。”Sam坚决地推开Dean,去卫生间接了一捧水泼在脸上,他感觉世界安静了很多。
         “Sam,留下。”
         Dean试图使出“我是你大哥”那一套,可惜那不管用,他忘了Sam已经成年了,就像.....很多年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真的很抱歉,Dean,但是那个案子真的很急,田纳西,那些人被剖了开腹腔,内脏都扯出来又扔回去乱成一团,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。”Sam扯谎的技术在他嗑恶魔血的那阵就练得炉火纯青了,他想都不用想就随口扔出一个借口,一个Dean没有立场拒绝的借口。
         Sam看见Dean皱眉想说点什么,但最终Dean妥协了。他一言不发地让开了通往门厅的路,神色复杂地看着Sam套上外套。Sam经过他身边的时候Dean捏了捏Sam的肩膀。
         “保重(Be careful)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 Sam点点头。
          Dean目送着Sam坐进Impala的驾驶座,发动车子,消失在道路的转弯处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转弯后Sam把车子停了下来,拔下钥匙,静静地坐了五分钟,然后下车,从后备箱里拿出银刀,向Dean家走去。
          当那潜伏在灌木丛后的怪物倒在Sam的匕首下时,Sam长舒了一口气。
          这只是冲他来的,不是Dean。也许他不应该再来做客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然后他想到Dean正在卧房里,也许梦魇今晚不会找上他,Sam希望Dean能睡得安稳一点,Lisa和Ben正在一点点拯救他,他现在看起来那么像一个正常的,家庭美满的,幸福的男人,Sam是他除了那些记忆之外仅剩的仍和那个可怕的世界有联系的部分,也许是时候把这一块也彻底剜去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 Sam把那玩意儿的尸体扛在肩上,转身想走回Impala,而Dean站在他面前。
          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?”Dean看起来生气得要命,绷紧了脸上的线条。
          Sam觉得愧疚,他低下头,然后他反应过来他并没做错什么,他只是习惯性在Dean生气的时候感到愧疚,于是他也愤怒起来。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想听实话?”Sam把尸体扔到一边,双臂交叉抱在胸前,“不,永远不,我压根就没打算让你知道,这跟你没关系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“你没打算让我知道?!这是我的院子,我当然他妈的有权利知道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它们不是冲着你来的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它们当然是冲着我来的,冲着我和我的家人,”Dean的声音听起来快要裂开了,“我知道这事儿不会有个结束的,你应该告诉我Sam,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处理它们。这是我的责任,你已经够累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它们不是冲着你来的,”Sam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他说话的样子像是再多说一个字一句废话他就会脱力地倒下一样,“那些我都已经处理掉了,他们所有的亲人,血缘近的同族,任何可能报复你的。这只,是跟着我来的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 Dean目瞪口呆,绿眼睛茫然地看着他,试图理解那些词句的含义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Sam重新抓起尸体扛在肩上,从Dean身边绕过去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Bye,Dean.”他轻声说,怒气在刚刚短暂的爆发中消散了,“我大概不会再来做客了,保重(be careful)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他加快了步伐,心里有一部分哭泣着祈求Dean让他停下。Dean甚至不用追上来,Dean只需要叫一声他的名字,Sam就一步也走远不了,但是他没有。Sam有点被这样的自己恶心到了,于是他走的更快,几乎是跑到Impala旁边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他把尸体塞进一个麻袋里,扔到后座,插上钥匙,发动引擎,消失在公路的尽头。
           Dean回过神来时Sam已经不见了,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。

END

一篇黑泥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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